是夜,帘卷风涌,合上窗也掩不住那呜咽嘶吼,入夏的天总是喜怒无常。
骤然一道白刃从天窗斜割落地,惊得尘埃也卷土覆去,却许久未闻随后的雷声轰鸣。
这处的风云,竟也耍这些唬人的假把戏。
风顺着狭小的窗格缝沿而入,将昏暗的烛吹得摇晃,宁知坐在塌边,细细地将手中的竹纹青色棉被叠好,她眼波匮乏平淡,掀不起一丝波澜。
吱——
沉重的木门从外被推开,引了刺骨的风入内,宁知抬眸望去,原是王婆,她拎着个膳盒入内,关了门,将膳盒放到一方小案之上。
膳盒落得响,被惊天一声雷盖了去,风更大了,瞧着像要下场大雨。
“母亲。”宁知起身,敛着眸走到那方圆案跟前,向王婆行了个礼。
王婆沉着脸,她望着眼前少女发髻边那朵小小的木槿,眸底一如既往地寒。
当年孟府升迁,自己将宁知留在了老宅,一别数年,如今难得相处,却总觉像隔了层什么似的。
“自午宴后,你都未去膳房用过膳了。”
许久,王婆僵着脸掀开膳盒的盖,取出里头的一碟小菜与米饭,搁在木案之上,凛风倒注,顺着她的口。
宁知的眸光在一处凝滞,轻声:“女儿今日疲累,没有胃口。”
烛光跃动,倏尔又一声空雷错落天光,将室内寸寸照亮。
“是疲累,还是当众被拒后的羞耻?”王婆瞥她,在案边的木凳坐下,敛了敛裙摆,开腔冷冷。
她那目光透入宁知浑身,只叫宁知觉得心颤。
宁知沙哑着声,鬓边的那朵木槿都颓萎了几分,她眼丝缠绕:“母亲这是何意?”
“她们婆媳间的事儿,你偏要做那出头鸟,”王婆目光只轻掠过了去,雾霭浓重难拨。
那微弱的烛映得宁知只影绰绰,她紧咬着下唇,面靥苍白无措,是被看透的慌:“母亲,我……”
“知道我当初为何执意要将你留在洛阳老宅吗?”王婆抬眸见她模样,心尖一软,语气却更强硬了些,“你以为那些小心思能瞒得住我?”
宁知自幼便跟着自己侍奉孟家,孟家郎儿成年后·保·家·卫·国,清隽英朗,又怎会不为他倾心。
“……女儿知道。”宁知心下与面上都覆了层霜雪,贝齿几乎要将唇咬破,远山眉蹙得紧。
“可你还是跟着老夫人的心思走了。”王婆一口气堵在心口,满满是恨铁不成钢。
话中怒意入耳,宁知眼眶一红,嗓音也带着颤:“女儿、女儿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什么?你也并非看不见,少爷与少夫人之间,没有你的容身之处。”
王婆字字铿锵,瞧她泪珠半垂不落,终是缓了语气,只是仍然端着一副怒气不衰的模样:
“知儿,咱们是婢,不该妄想的,就给我吞到肚子里去。”
沾着泪花的睫羽轻翘,宁知忍了好几口气,才将那胸口处一抽一抽的疼压了下去,她踌躇半响,开声喃喃:
“女儿知道,少夫人品行相貌都与少爷是绝配,更是我的典范,女儿没有其他妄想。”
只是,只是想着能近些看着他,一尽自己心中那窥不得天光的贪婪情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