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新时间:2013-03-16
裴子曜先前并不知道云卿要来。
话说他与裴叶两家的抗衡在四族里不过是个笑话,都是要脸面的大家望族,也已经互换庚帖,更别说已经闹得满城风雨,任是谁也无法挽回了。可是他硬要再争一争,幻想所有残余的希望交织成一种万事如意的可能,便索性借着裴二爷的丧事要求延迟婚期。
叶家终于忍无可忍了。
饶是平常人家的女儿也经不住被这样嫌弃,更别说叶家那还是个掌上明珠。叶家太太一气之下病倒,又坚决不让裴家人上门诊治,以致小病拖成大病,不免便让宫里的叶贤妃知道了缘由。
再接着,叶贤妃便也病倒了。
贵、淑、德、贤,乃是正一品的夫人,太医院本就不敢疏忽。但逼得裴子曜的三叔公、太医院院使裴三太爷亲自前去照料,倒有另一重好巧不巧的缘由。
话说当年,夏丛箴的女儿二品修容漓嫔娘娘因冒犯皇上被一道白绫赐死冷宫,独留下一个不足百日的六皇子。彼时夏家已如大厦将倾,宫里人人唯恐避之不及,根本没人敢与六皇子亲近。只有叶贤妃,以自己膝下无子、和漓嫔是同乡、六皇子又太过年幼的确需要照料为由,几番苦苦哀求终于使皇上将六皇子寄到了她的名下。但夏家的事牵连甚深,皇上对六皇子的态度是十成十的眼不见为净,叶贤妃也因此失了不少宠爱。
要说坏事,倒是坏在了慕垂凉的手上。
慕垂凉有心要云卿嫁给她,所以第一步就是去安云卿的心。云卿一心想复仇,慕垂凉便将心思放到了另一个夏家后人、夏丛箴的外孙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身上。当初他去大兴城,不单是听从老爷子的话帮自家妹妹争宠,还特地帮扶了一把六皇子。现下六皇子重得圣宠,叶贤妃自然也随之守得云开见月明,因教养六皇子得宜而获得协理六宫的权力,声势直逼皇后。
正是因为此番变故,太医院才不敢疏忽了叶贤妃的小病。贵为太医院院使的裴三太爷只得亲自前去照料,从号脉、开方子、选药、煎药到试药全都一力承担,但药用了不少,叶贤妃的病却反而加重,六皇子甚是焦急,皇上更是不悦,几番盛怒之下险些革了裴三太爷的职,反倒是叶贤妃带病为裴三太爷求了情,终是皇上开恩,只罚了裴三太爷半年的俸禄。
裴三太爷自知其中警告之意,当晚修书一封,八百里加急暗送到物华裴家,这才有了裴子曜被逼婚的一幕。
只是云卿不知尚有叶家相逼,单恼裴家欺人太甚。裴子曜亦不知另有慕垂凉插手,独恨叶家跋扈嚣张。
实则世间恩怨因果,羁绊种种,不可溯也。
桌上画纸凌乱,砚中墨已殆干,桌角放着一个雕花方木托盘,里头是精致的青花瓷碗碟。云卿一看,饭是参汤粳米饭,补气,汤是蚝豉瘦肉凉瓜汤,降火,冷菜是茴香豆干丝,热菜是乌梅糖醋小排,这两个是裴子曜素来爱吃的。汤上的油花还没固住,但饭与热菜是早就凉了。
“怎么,不吃饭?”
原来如此。怪不得裴叶两家都要办喜事了,裴家人还巴巴地要请她来。
云卿自顾自寻了一把椅子坐了,为自己斟了茶闲闲说道:“我师傅曾说过,裴家一众小辈儿里单属你裴子曜最有志气。若是有朝一日裴家历经劫难,也就只有你有能耐保全裴氏一族。我一直觉得师傅好像神仙一样看人从不走眼,看来到你这里终究是失了准头。绝食也能算作是抗争吗?”
裴子曜也渐渐回过神了,他收了笔,默默站了一会儿,静静说:“只是最近诸事纷乱,想要静一静,好好想一想。”
云卿啜了口冷茶,懒散歪在座位上笑说:“你也不问问我为何在这里,你不好奇吗?”
裴子曜目光一黯,略略点头,涩然说:“不敢多想。”
一句不敢,真叫云卿无话可说。她亦点点头说:“罢了,总归我恨是恨,从来恨的也并不是你。”不等裴子曜发问她便放下茶盏说:“喊个奴才来吧,茶都冷了,喝着牙疼。”
裴子曜心下惘然,如在梦中。又静默许久,才依言喊了人,来的并不是旁人,正是裴子曜的书童裴牧。因是裴子曜的贴身使唤,从前跟云卿倒也相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