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月的伤口虽然在安瑾的药和调理之下好了起来,但是她始终却终日沉睡,沉睡在梦魇之中,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梦见烟色死在她怀中的场景,不得自拔。
静瑶再一次昏迷,冷墨殇一言不发的守在她的床边,不离一步。
静郝看着昏迷之中的女儿,心里涌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感情,叹了一口气,将身上带进来的粮食全部交给了初霁,初霁也不说话,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,拿过粮食就往另一个院子里走去,她们不需要粮食,吃饭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一个形式而已,吃与不吃都一样,而他们不同,他们只是人类,一具具血肉之躯,不吃的话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死去。
“明天就要烧城了,明天过后,泗净城将不再存在,消失在历史上了。”安瑾站在空旷的院中自言自语,望着被黑色烟雾笼罩的上空,轻叹一口气,转眸望向一间亮堂堂的屋中,这次主子伤的太重了,瘴气侵入她的体内,这样下去,主子不得不释放全部的斗气,解开自己的封印,只是到时他们也会以这个借口而冠冕堂皇的再一次的发动战争,理由只是将主子带回去,将将军抹杀在天地之间吧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流舞一身张扬的红色从光球之中踏了出来,扭了扭脖颈,看着院子中的安瑾道。
院子中的士兵看到这一幕,心里又再次的感到惊讶,但是谁都没有力气去思考她们为什么这么厉害了,而是调动体内的斗气游遍全身。
“去哪儿了?”安瑾上前替流舞擦去了残留在她脖子上的一滴乌紫的血液,笑着问道。
“还能去哪儿,当然是去教训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呗,敢和我比偷袭,他也不看看我是谁,会是那么容易被他偷袭的吗?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。”流舞满不在乎的说道,贾宁金这个小人,贱人,跟她玩偷袭,简直是找死,冷哼一声,流舞嘴角流露出一弯冷如腊月飞雪天,释放着深冷的寒意。
安瑾见状摇头,“下次小心点,怎么能让他肮脏的血液溅到你的身上呢,那太侮辱你了。”
流舞点头,“真是恶心死了,要不是主子的吩咐,我早把他剁碎了,哪还容得他在这儿放肆。”真是搞不懂主子的想法,明明可以置敌人于死地,可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,留着敌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瞎晃悠。
“别乱瞎揣测主子的想法,主子这样做,你不知道吗?既然他喜欢玩捉迷藏,以卑鄙的手段残杀了那么多的人,主子又怎会那么简单的解决掉他呢,当然要玩够了,要他尝试一下那些被他偷袭致死的人们的感受,主子的这招很好呢,流舞你多学着点,别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的时候还是老样子,头脑不灵光,这不是丢主子的脸嘛!”安瑾说话总是喜欢拐弯抹角的说,但是也是这样老是把流舞她们气得直跳脚。
“是,知道了,啰嗦。”流舞别扭的别开了头,她只不过是没有反应过来嘛,至于那么说她嘛。
安瑾笑而不语,如果按照是以前的话,两人估计早掐起来了,那还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心平静和地说着话。
只是现在没有那个心思,也没那精力。
“你们在谈些什么呢?”初霁走到二人的身边,“折月那里的情况有些怪异,安瑾你去看看吧,流舞,主子那里需要热水,我这里走不开,你去烧吧。”
“怪异?怎么可能啊?我刚才看过了,她的情况几乎稳定下来了,怎么会突然怪异起来呢?”安瑾疑惑地嘀咕道。
“我也不清楚,只是我路过她睡的那间屋子的时候,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,就进去看了看,没想到,她浑身发颤,冷汗直冒,嘴唇发紫,指甲也在一寸一寸地变长,变成乌黑色,我怕她会来个咬舌自尽什么的,就封了她全身穴道,她这才安静下来,你最好去看看吧。”初霁面无表情的说道,想起刚才的那一幕,心里面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惊讶,安瑾都检查不出来,那折月活下来的可能性,要是主子知道了,估计会…
安瑾眼眸一眯,点头朝折月的屋子走去。怎么会出现那种情况呢?她只是受伤,又没有出现什么中毒的迹象亦或者是被人埋下了蛊之内的东西,难道是泗净城中的瘴气入侵到她体内了,才会这样,但是下一刻她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,这个院子被初霁设了三层结界的保护,那些瘴气再怎么厉害,也不可能穿透进来。
“主子的伤如何了?”流舞和初霁边往简陋的厨房走去,流舞边问道。
初霁摇头,“我也不知道,安瑾也说主子的伤,她的药没有用,这伤估计只有主子知道该怎么治疗吧。”
流舞皱眉,连安瑾也治疗不好,那主子伤的到底是有多严重啊,有没有大碍?
“主子会没事的,那点小伤怎么可能会难得到主子吗?”初霁的手拍了拍流舞的脑袋,因为个子没有流舞的高,所以初霁是踮起脚尖来的,流舞先是没反应的眨了两下眼睛,然后就是,“啊啊啊,初霁,你竟然打我脑袋,打傻了怎么办?”
初霁很不屑地笑道:“流舞,说真的,不是我打击你,你一直很笨很傻的。”流舞虽然有时候很老成,但是只有她们几个才知道,其实她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一样,装老成和成熟也是为了将风雨挡在她的面前。
两人就这样笑闹着进了厨房。
冷墨殇一直握着静瑶的手不放,直到那油灯中的灯芯被灯油浸灭,屋子里一片黑暗。
静郝将灯芯挑起,如豆大的火光又跳跃了起来,“王爷,您去歇歇吧,让微臣来守着王妃吧!”见冷墨殇眉宇间掩饰不住地疲惫之色,静郝上前一步轻声说道。
“不用了,反倒是将军,去休息一下吧,天亮之后,还要劳烦将军许多事呢。”冷墨殇虽是在跟静郝说话,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床上脸色惨白的静瑶,心里直泛酸。
静郝一时无言,只是踱步到窗边的一张红漆斑斑的凳子上坐了下来。
“唔。”突然床上的静瑶有了动静,细小的轻吟声没有逃过冷墨殇的耳朵。
“瑶儿。”只见他眼眸含笑的柔声叫道,手掌渐渐抚上了静瑶有些热度的额头。
“殇,我想喝水。”静瑶的眼眸还未睁开,雪白的嘴唇就开始说话了。
还没等冷墨殇起身叫初霁时,静郝就已经匆匆地起身打开了房门,略带激动地声音就喊道:“你们还坐在那儿干嘛啊,没听见逸王妃要喝水吗?还不去烧去。”
泗净城中的水全都被鬼鼠下了药,所以她们能饮用的水很少,有时不够用了,安瑾就会将那些下了药的水与她的药融合在一起烧开,再晾凉,然后再重复几次以上步骤,方可饮用。
坐在院中的士兵先是面面相觑,然后再是迅速的起身往厨房奔去,差点与出来的初霁和流舞撞上。
“瞎了眼啊你们,跑那么快做什么,找死啊,一边去。”流舞护着怀中的热水,没好气的冲那些士兵吼道,那些士兵们自知理亏,个个都低下了脑袋,不做声,静郝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们一眼,然后进了房间。
听着外面的声响,被冷墨殇扶起来的静瑶不由得轻声笑了出来,冷墨殇宠溺地望着她,将搭在她身上的披风给她系好。
“主子,小心烫。”流舞将手中的水递给冷墨殇,然后紧张兮兮地说道。
流舞紧张兮兮地样子又引来静瑶的一阵发笑,但是心中却是温暖不已,鼻头有些发酸,轻点头,就着冷墨殇递过来的杯子就喝了下去。
静瑶喝完了水,冷墨殇拿着杯子,大家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。
“明天就要烧城了,这些百姓的心里很不好受吧。”静瑶首先打破了沉寂,声音中带着少许的悲凉。
“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,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。”冷墨殇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杯子递给了初霁,坐到了床上,将静瑶揽进了怀中,温言安慰道,烧城这是谁也不想的,但是为了更多的黎民百姓们,他们只能这么做。
“其实,还有一个办法。”静默了半响,静瑶在冷墨殇的怀中开口说道,“虽然不能拯救那些已堕落成魔物的百姓,但是我还有一个办法不用让那些百姓饱受离乡之苦。”
初霁手中的杯子在听到静瑶说的话之后,一下子摔落在地,碎片四处飞溅,随后就是流舞和初霁跪下的声音。
“主子,此事万万不可。”主子的伤还没好,如果强行使用光术来净化城中的瘴气和毒气的话,不仅会让主子的伤雪上加霜,还极有可能引来他们的追捕。
冷墨殇虽不知晓静瑶所说的办法是什么,但是一见到初霁和流舞十分不赞同的表情,他就知道,肯定对她的身体不好,所以问都不问,就沉着脸直接否决掉了,“不行,明日烧城,没有商量,你快睡吧!”
静郝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说道:“逸王妃还是先养好身子吧!”
“可是…”静瑶还想再说些什么,可是刚开了一个头,就被冷墨殇森寒的语气给打断了。
“没有什么好可是的。现在闭眼睡觉。”冷墨殇强行但是又不失温柔的将静瑶整个人塞进了被褥之中。
初霁和流舞看见冷墨殇这一举动,对视一眼,眼眸含笑,看来还是将军能拿主子有办法啊。
只有一个时辰,天就开始亮了。
流舞和贾宁金的捉迷藏游戏也预示着走到了尽头。
鬼鼠的酷刑也到了极端。
初霁手上的蝴蝶扑闪着翅膀,初霁笑笑,一扬手,让蝴蝶飞了出去,转身走出了破旧的小屋,听着身后传来的鬼叫,嘴角上扬,敢阴主子,我就会让你知道后果是多么的严重。
院子中的士兵听见这声音,面上错愕一闪而过,但是又很快恢复了平静,精神抖擞的站在院中等待静郝的命令。
静瑶压根就没睡,只是眯了一小会儿就起来了。
“怎么不多睡一会儿,时辰还早呢。”为了照顾静瑶,冷墨殇已经三天两夜没睡了,但是他还是打起了精神笑着,不让静瑶担心。
“不早了,殇你去歇歇吧。”静瑶抚摸着冷墨殇眉宇间怎么也遮不去的疲惫之色,如水的眼眸中漾起了几许心疼,抱住了冷墨殇。
“我没事的,我是谁啊,是你的丈夫,所以我不会累的,只要你平安健康就好。”冷墨殇笑着轻拍静瑶的背,什么他都来抗,只要她不要那么劳累了,不要操心那么多,他就开心了。
静瑶死咬着唇不让自己感动出声,只是更加用力的往冷墨殇的怀中钻去,眼角湿润,但是嘴角上扬,如空谷幽兰,清丽淡雅。
看着院中站着的百姓们,静瑶心里一阵难受。
“对不起,是我们慢了一步,这才到了今天这一步,真的很对不起。”静瑶唇瓣颤抖地对那些百姓们说道。
那些百姓们一开始的时候是怨过朝廷的人,如果他们来的再早一点,事情还会发展成这样吗?但是现在不同,逸王妃亲自来到他们这个小城,亲自为他们做了那么多的事,现在又受了伤,还差点死去,这让他们怎么心里好受?怎么过得去?
于是纷纷跪下,“请逸王妃不要自责,如果不是您来的及时,也许我们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,六亲不认,虽然存活下来的人有些少,但是我们相信,只要我们还存在一天,我们就会在重新建一个泗净城的,到时请逸王妃前来赏个脸。”
说话的是一个在泗净城中衙门当差的一个衙差,长得五大三粗的,但是对他的娘子和娘亲很好,温言细语的,生怕吓坏了她们一样,据小星子说道,当时他去的时候,这位大汉正在拼命阻挡着两个半人半魔的百姓前进,身上已有多处被抓伤,流着黑色的血,但是他始终不曾退后一步,只因为他的身后有两个女人要他去保护,一个是他厮守一生的妻子,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,任何一个他都不允许她们受到伤害。
“谢谢逸王妃的及时相救,我们感激不尽,只愿逸王妃赶快好起来,便是我们最大的心愿。”没有人知道这是他们练习了很多天的话语,只为了今日说给这个勇敢柔弱的逸王妃听。
静瑶面上微微错愕了一下,随即笑靥如花,仿若是夜间盛开的莲花一般,清丽淡雅,让任何人着迷。
“那好,初霁,撤了结界,大家不管看到什么都要保持冷静,不要惊慌,也不要感到恐惧,我们会将你们平安无事的送往清央国都的。”静瑶弯眼一笑,浑身像水一样纯净的气质很容易安抚人心,让人没有理由的去相信她。
初霁伸手往空中一收,层层结界被收了回来。
结界一被收回来,外面环绕的瘴气,魔物也都纷纷涌了进来,张开血盆大口朝院中的百姓扑了过去,院中的百姓差点失声叫了出来,但是一想到静瑶的话,安静了下来,虽然身心都在颤抖,但是他们相信,相信那个女子的话,她说得到就一定做得到。
一只只魔物死在流舞的羽箭之下,条条胳膊粗的蠕虫消失在安瑾的药粉之下,恶臭一时间弥漫在整个院子,“大家将这些捂住口鼻,就不会那么难受了。”陈星在百姓中分发着他们熬夜做的口罩,这是浸了安瑾药粉的口罩,所以带上的时候只闻得到口罩上残留的清香,根本闻不到一点恶臭味。
但是没有一个百姓肯要,就连是小孩子,老人也不肯要,陈星拿着口罩,他知道他们的心中在想些什么,他们要记住今日所发生的一切,这是他们灭城的重要原因,也是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堕落成魔物。
静瑶将这一切看在了眼里,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泣,但是她知道经过这一次的事件之后,他们会更加成熟,也知道这世间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简单,这是个弱肉强食,强者为尊的世界,泗净城不过做了一次垫脚石而已,可是付出的代价却如此的惨重。
初霁和三十名士兵在前开路,四十名士兵在中间保护着那些已被吓得脸色惨白,但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叫声的百姓们,其余三十名士兵则是尾随在身后,以防止有魔物偷袭。
因为安瑾提前要那些百姓服下了解毒药,所以这些瘴气暂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。
这只庞大的队伍以龟速的速度往城门口移去,一路上厮杀的魔物太多了,多到他们走过的地方全是血迹,初霁她们再怎么厉害,但是也是会累的,就在初霁微微走神的时候,一把淬毒的长刀就往她脸上劈了下来,初霁想躲开,可是没有力气了。
静瑶发丝飞扬的用银丝缠住了那把长刀,轻轻一拽,那个魔物就往旁边飞去,砸在了墙上,打下了许多灰尘,半天爬不起来,初霁这才得以喘口气。
“全都围在一起,休息一下吧。”静瑶收回银丝,对那些还在厮杀的士兵们说道,话音刚落,全身散发出浅浅的光晕,冷墨殇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,眸子中全是担忧。
静瑶微微一笑,“我没事的。”
脚下出现了六角方阵,淡淡的散着光芒,一层薄透的结界便笼罩在了百姓和士兵们的头上,那些魔物在用力的拍打着结界,可一一都被结界反弹了回去,无一幸免。
静郝的眼中掩不了震惊,要知道结界师早已销声匿迹,就算是有已都归隐山林,无处可寻,现在他的女儿是个结界,而且还是光之结界,怎么说怎么让人兴奋,但是他和她早已形同陌路,女儿对他的态度疏离淡漠,哎。
静瑶一直在笑着,可是额头上滴下的冷汗却暴露出了她的隐忍痛楚,冷墨殇紧紧地握着她的手,将她的手握出了道道红痕也不自知,他只知道他很担心她,担心她的身体吃得消吗?要是,要是他也能张开结界,瑶儿就不会那么辛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