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水是江水最长的支流,上游流经沔县称为沔水,中段流经汉中称为汉水,蜿蜒东南而行直至襄阳。
月明星稀,临时征调的数百小舟中,子婴一行人呼着冷气,秦岭之南的汉水并未结冰,倒映着夜空星辰,众人一时忘却了仍在战乱之中。
“刘邦若被项羽赏赐了汉中郡,巴蜀想攻临江便不止一条路了。”子婴眼中星光闪烁,说道。
“那时,巴蜀还可北上攻秦,项羽将汉中封给章邯也算的上是帮大秦了。”右后方虫达一本正经道。
提到旧事,陈贺脸色微变。
周勃,曹参二人骨骼粉碎的手,他可是亲眼见过的,当时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跟去奇袭咸阳城。
此刻,被十八路诸侯杀伐争讨的秦国国君就在身边,好似被重新分割天下的各诸侯忘记,而自己居然从起义军,变成“助纣为虐”之人。
不觉还有些感慨。
“重地襄阳此刻不知是九江,吕雉,还是共尉的。若被吕雉占据,此行便是送死。”
陈贺说完看向子婴,子婴好似并未听到,只顾着端详稳重流淌的汉水。
“汉水...汉...”
汉朝之所以被称为汉朝,还是当年萧何的建议。
其名由来于汉中郡,而汉中郡又是因汉水得名,汉水身为古人最仰慕的四条江“江淮河汉”之一,有星汉之意。
而秦国的“秦”字来源于曾经周天子的封地“秦谷”,有水滋润之意。
相较之下倒是不如汉字好听。
子婴曾与彭越辩驳过,大秦如何重得天下人心,更改图腾似是行不通,似乎要从国号上做些文章。
但正是因始皇帝的存在,炎夏才能一统,而不是像洲域一般,数百万人都能成一国,始终无法凝聚。
改国号这种事,子婴有些接受不了。
可眼看就要见临江国的共尉了,又该如何拉近些关系...
“爱卿放心,襄阳定还在共尉手中。若被吕雉占据,共尉断然无法再抵抗。”子婴说道。
“那南阳呢?”陈贺皱眉道,“王上虽是借道归秦,恐怕还是要向南阳借兵吧?正值战时的临江,岂会有闲兵借给大秦?”
子婴伸手拨弄着冰冷的汉水,摇头苦笑,“非是临江,是九江。攻打临江一事,九江也有份,想必此刻南阳郡尽归九江了,也不知道...英布与陆丞相说的那些话还有没有用。”
“英布...?!”
陈贺,虫达面色难看,那可是伐秦中杀戮最多的人,再加上一个心向项羽的共尉。子婴虽故作轻松,二人也看出了他的无奈。
“英布若是不借兵,知晓大秦如今的囧境,也想出兵攻秦又该如何是好?!”陈贺忽觉汉水那头是个死局。
“以英布的脾气定然能做出此事,王上速速归秦,我等折返成都调兵,应该还来的及!”虫达附和道。
“二位爱卿太小瞧韩信了,大秦兵力再多一倍都未见得是他的对手。”子婴面色严肃,“寡人若带兵归来,每一步便皆在他的算计之中。若想击败韩信,必须要用世人皆想不到的计策...”
“这...王上是不是太高看他了?一个殷国,一个韩城。韩信是在以强凌弱罢了。”虫达说道,语中略带轻蔑。
子婴苦笑不答,当年的韩信从持戟郎升为汉军大统领,遭受的非议比此刻还多。
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攻三秦,浮木过江定西魏,赵国井陉,背水一战后世人还说韩信只会耍小计谋,直至大军攻打齐国,临淄被攻破,田横率齐兵向四方撤退,以分散韩信兵力,项羽派司马龙苴至齐地驰援,皆被韩信击败。
直至那时非议声才消失,转而是功高镇主的流言...
“兵仙”一称能流传千百年,国士无双也不是白来的。如今这个人在对面,所有的多虑恐怕都还是思虑不周。
“爱卿应知置之死地而后生之策,今日寡人便与诸君同往!”子婴决绝道,打断周围船只上的议论声。
“哈哈...诸位无需多疑,攻巴蜀之时,连李信统领皆是不解王上之计,后果定之。想来,今日亦是如此。”
陈贺身后舟中传来笑声,二人回头看去,莫名觉得那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,看起来有些眼熟。
此人非是从成都而来,而是在汉中时跟上子婴之列。
“敢问阁下是?”虫达拱手问道。
“在下乃是秦人,曾当过雍国骑司马,名王周。”男子笑道。
“如此说来,阁下曾在楚营滞留过?”陈贺嘀咕道。
“即便如此,也该未见过才对...”虫达想不通这熟悉感从何而来。
子婴看着疑惑的二人不觉暗笑,如今的王周与二人是第一次见面,但当年这些人的羁绊倒是够深的。
王周本是秦将,跟随章邯降楚,随后成为雍国将领,陈贺,虫达与韩信攻灭三秦时,王周降了他们,和这群人一同东征项羽,最后同被封了侯。
“至襄阳路远,诸位勿再思虑,好生休息吧。”
子婴闭眼,侧卧在舟中,秦兵认真的摇着桨。
“此事若成,大秦必将逐渐恢复元气。若败,之前种种皆是一场空~”
冷风吹袭,子婴紧裹着外衣,抵抗不住疲乏昏睡过去。
虫达等人连日赶路,趁着此时闭眼休憩。
星斗消失,白日来临,众人修整的七七八八,子婴仍闭眼昏睡。
虫达陈贺不敢惊扰,默默坐在舟上。
“陈统领?”虫达忽地小声叫道。
“何事?”
“天明时便入了南阳地界,如何不见九江之人拦道,莫不是九江与大秦真有什么协定吧?”
“这...不可能吧?”陈贺也觉得奇怪,外面越是平静,他心中便越是忐忑不安,却找不出原因。
忐忑的二人目不转睛盯着着两岸的动向,直至...数百小舟面前出现一道横江铁索。
“速速卧下!”虫达大喊道。
慌忙间,摇桨秦兵丢下船桨趴在小船上,堪堪躲避了侧翻江中的劫难。
“虫统领好眼力,在下险些误了大事。”王周回头看着反光的铁索,心有后怕。
“为王上分忧,无需客气。”
虫达捂着胸口,大口喘息。正值正午,铁索的痕迹极难被发觉,若不是虫达多年练剑,眼神毒辣,这群人便遭殃了。
“呵呵...”陈贺苦笑,“王统领虫统领带在身边果然是早有所料。”
“别...别高兴的太早...!”
虫达木讷看着南方,窃喜的脸色瞬间煞白,数十战船横在江中,横成一排,只剩两旁有一丝空隙可绕过。
而秦军刚刚丢失了船桨,无法转换方向,只能顺着江水,直直的撞过去!
“这群人早早便设下了埋伏?!”陈贺咬牙切齿道,“若不是王上不让带兵刃,在下必冲上去,杀了他们。”
子婴终于被吵闹声惊醒,揉着睡眼目视前方。
大舟之上的将士非是铠甲,而是破烂不堪的粗布衣服,似乎是刀戟戳砍所致,分不清是哪国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