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易见他摇晃,赶紧起身去扶,眼睛却不敢看他。
叶棽叹了口气,就着凳子坐了,抬头看他一眼,却什么也没说。他把拐杖放下,从桌上拿起五彩提梁执壶给自己斟了杯茶,慢慢地抿着。
宁易弯腰屈膝,却被叶棽一记眼刀飞过来,身子立时僵住。
“你要是敢跪,我就……”他想说我就不要你了,可话到嘴边又改成了,“我就不理你了。”
宁易吓了一跳,赶紧站好,却伸手去拉叶棽的衣袖:“殿下您听我说,我早上没漱口,嘴里臭的,所以……”
叶棽目光落在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上,心情又飘了起来,轻哼道:“所以什么?”
宁易咬了下嘴唇,低声道:“所以怕您嫌弃。”
“我怎么觉着是你在嫌弃我呢?”叶棽抓过他揪着自己衣袖的手,好笑道,“罢了,方才是我急躁了,有些事得慢慢来。”
宁易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事要慢慢来,但是见他又对自己笑了,心也放了下来,道:“殿下别误会,您救了我的命,又把我带在身边,我感激还来不及。就怕有些事没能叫您称心,那才是我的罪过。殿下,莫要生气。”
叶棽未置可否地笑笑,唤人进来帮宁易洗漱。
宫人们一丝不苟地伺候着,叫宁易很不自在,可叶棽就在边上看着,拒绝的话在嘴里兜兜转转,到底没说出口。
收拾完毕,宁易换上一件素白的窄袖直裾,腰间是朱红色的丝绦束腰,头发盘成小髻,用淡灰色的小巾束起,小巾又有两脚垂于脑后,走起路来卓逸飘然,别有一番风致。
叶棽眼前一亮,笑着招手把他拉到身边,上下打量一番道:“果然人靠衣装,你这样一装扮,我才明白什么是掷果潘安,傅粉何郎,想来我们小易比之也毫不逊色的。”
宁易脸上一红,不自在地看扫了眼房间里还未退走的宫人,低声道:“殿下谬赞了,要论容貌气质,易不及殿下万一。”
叶棽挑了挑眉,拉他在身边坐下,凑过去道:“小易果真觉得我这容貌还看得过去吗?”
宁易认真地点头:“殿下天人之姿,惊才风逸,当世无匹。”
叶棽笑:“小嘴真甜,我看不是漱过口,是偷着吃了蜜吧?”
不知怎的,宁易在这一瞬间忽然灵光闪过,他明白了叶棽的意思!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!
于是叶棽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被压了一个人的重量,宁易微微闭着眼睛,嘟着嘴凑到了自己跟前。
只不过随口一说的叶棽震惊了,眼角抽抽,吃惊道:“你,干嘛?”
宁易一顿,睁开眼不解地看他,片刻后忽然灵感爆发说了一句话,让叶棽立时浑身着火,恨不能把他立刻拆吃入腹。
“甜不甜,殿下尝尝不就知道了。”
叶棽……老子忍不了了!
~尝泪~
看着狼吞虎咽的宁易,叶棽有一瞬间很是委屈。
深吸一口气,悄悄地平复一下心情,叶棽给他夹了一只蟹黄包:“多吃一点。”
宁易嘴里塞得满满当当,眼睛还盯着手边的粥,看到一只蟹黄包又落到碗里眼前一亮,夹起来就要吃。
叶棽赶紧按住他的手,对上他探究的眼神,无奈道:“别吃这么急,又没人跟你抢,咽下去再吃。”
宁易点点头,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,然后对着叶棽无辜一笑,左手捏起包子一口吞了。
叶棽不由打趣道:“只瞧你这这吃相,真是想不到会是卫国的皇子呢。”
宁易猛地一僵,有些慌乱地想把嚼了一半的包子咽下去,可偏他又想说话,吸气猛了些,有什么东西就呛到了气管里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
“咳咳咳!唔!”
他赶紧捂住嘴,不让嘴里的东西喷出来,可这样一来,反而咳嗽得更厉害了。
叶棽赶紧帮他拍后背,端了吃碟过来:“别捂着了,吐出来吧。”
宁易使劲摇头,眼里憋出了泪花,脸也涨红了。
“这是做什么?”叶棽皱眉,“赶紧吐出来喝点水顺顺,包子又不是没有了,你喜欢吃,叫御膳房再做就是了。”说着便去拉他捂嘴的手,“小易乖了。”
旁边伺候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出,虽然惊讶叶棽不同寻常的温柔,却也连看都不敢看。
宁易却捂着嘴扭到一边躲开,顾不上咳嗽,用力把包子咽了下去,这才接过叶棽递来的茶,一口喝了。
转头再看叶棽,还在轻轻地拍着他后背,脸上都是关切。
“好些没?”叶棽并没介意他刚才的举动,而是把他一直盯着的粥碗端过来,“喝点粥吧。”
宁易双手捧着温热的粥碗,抿了抿唇,道:“殿下,对不起。”
叶棽笑笑:“对不起我什么?”
宁易摇摇头:“我,不懂规矩。”
叶棽看了他一眼,抬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捋了捋,轻笑道:“瑄国和卫国礼教同源,宁氏先祖也和叶氏先祖一样,都曾是大魏的皇族。据我所知,你们宫里的规矩和这里没什么不同。你怎么总是觉得自己不懂规矩呢?”
宁易手上一顿,有些紧张地抬了抬眼,又飞快地垂了头:“我,我不知道。”
叶棽偏头看他,疑惑地想,究竟是不知道还是,不想说?
宁易被被他盯着看,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,然后他放下粥碗,仿佛鼓足了勇气般对上叶棽的目光。
“殿下,其实我……”
“启禀殿下,凤翔宫首领太监林新求见。”
外面通传的声音打断了两人,叶棽无奈转身:“传。”
殿门打开,一人身着灰蓝色云水纹内侍常服,头戴翼善冠,躬身入内,行礼请安。
“奴婢凤翔宫首领太监林新,参见大殿下,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
叶棽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起吧。”
林新谢恩起身,略略抬头扫了一眼桌上坐着的两人,叶棽居主位,闲适地斜靠着椅背,一条腿打着夹板正搁在身边人的大腿上。
他身边那人则有些局促地垂着头,坐在那一动不动。
林新不敢多看,赶紧收回视线,恭敬道:“回殿下的话,镇国公府的人入宫了,此时正往凤翔宫去,皇后娘娘叫奴婢来问殿下的意思,要不要也去凤翔宫见见。”
叶棽看着他半晌,忽然喃喃地道:“小新,你是小新吗?”
林新不明所以,却仍是恭敬道:“会殿下的话,皇后娘娘倒是喜欢这么叫奴婢的。”
叶棽敛了神色,这才道:“小新啊,你去回母后,就说我用过早膳,吃了药便过去给她请安。”说着又问道,“来的都是谁?”
林新道:“镇国公和夫人、世子和小姐都来了,哦,平南将军也来了。”
叶棽挑了挑眉,道:“大舅舅和小舅舅每日里都忙,请母后一定留他们多坐一会,莫要放他们出宫去。”
林新赶忙道:“那是自然,皇后娘娘见他们来也高兴着呢,拉着沈小姐一个劲地说话,还说要留他们用午膳。”
叶棽道:“既如此,那你先回吧。”
待林新行礼告退,宁易先坐不住了,转头道:“殿下,我吃饱了。”
叶棽撇撇嘴:“刚连个包子都舍不得吐,这就吃饱了?”
宁易脸红了一下,道:“殿下,我,我……”他想说我吃饱了你就不用陪我,赶紧喝了药去凤翔宫,该干啥干啥,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,人家好心陪你,总得领情不是。
叶棽等了一会也没见他“我”出个所以然来,便伸手给他又夹了一只蟹黄包。
“再吃一点,早晨吃饱了,晚上少吃些,才是养身之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