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兰舟放下装满了草药的背篓,搓搓手上的黑泥,在路边蹲了下来。他身上穿着栗色粗布短褐,上头隐约有泥渍和灰尘,因着天儿热,两个裤腿都挽了起来,赤脚穿了双沾满污泥的草鞋,上身的衣袖也是撸到了肩窝,胳膊上皮肤虽是偏于白净,可肌肉很是结实。头发用灰色布巾扎起,俊脸上也有灰尘,完全成了农家少年的模样。
这样的装束,蹲在奉贤书院这种簪缨王族聚集的书院门前,着实有些“鹤立鸡群”了。有小学的哥儿们散了学,仔细一瞧认出他来的,会上前来与他招呼两句,君兰舟都大大方方的回应了,但是绝大多数人即便认出他了也是视而不见的——在书院就读,最要紧的是拉拢人脉,还没来得及入官场,就先有了自己的小团体,一个“泥腿子”对他们来说结交何用?
君兰舟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形象不好,反而惬意的叼着一根草棍儿哼着小曲,对面前陆续上了自家马车的姑娘和小爷们视而不见,只顾着回忆书上对药材的记录。
韩肃一身红衣,与几名少年谈笑着出了山门,抬眸正瞧见蹲在对面一身狼狈的人,脸上笑容便是一凝,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,反而含笑对君兰舟颔首致意。
君兰舟也有些意外,面上笑容不减,也蹲在地上对韩肃点了下头。
“世子爷,那位小哥儿是……”
“与我有过几面之缘。”
一听韩肃这样回答,身旁几位官员家的公子都顺着杆爬:“世子爷当真虚怀若谷啊。”
“是啊,世子爷从不自恃身份。与咱们结交时不也没有架子么。”
……
韩肃原本是最厌烦这些阿谀奉承,可如今却能不露情绪,与这些人谈笑自如。
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的背影,君兰舟目光便的有些怜悯。活着都没个自在。还有什么意思。
正这样想着,远处便有柔软温和的声音传来:“兰舟。”
君兰舟站起身,看向书院门前。就见阮筠庭一身月白袄裙,步履轻盈的迎面走来,清风扬起她鬓边碎发,白瓷肌肤与泛着浅蓝光晕的月白色,在阳光下几乎快融合成一副唯美的画。
“阮姑娘。”君兰舟笑道:“北哥儿呢?”
“萧先生让我下山来接你,他自个儿炖鱼呢。”阮筠婷见君兰舟的打扮,笑了一下道:“赶紧上山去清洗一下。我随便喝口鱼汤还要去莫大人府上呢。”
“好。”君兰舟将背篓背上,跟在阮筠婷身后一同进了山门。
山门上的守卫是识得君兰舟的,此刻也并不拦着。路上两人便闲谈。
“你今儿又去外头采药?”
“师傅说只还不成,还需要自个儿多实践,多认识药草才行。”
“水叔叔是有经验的。你听他的没错,晚姐儿的手也不知如何了。”
君兰舟闻言眸光闪了一下,道:“听师父说应当是无大碍了。不过……”
“不过什么?”阮筠婷回过头,询问的看向君兰舟。
君兰舟便一步迈了三级台阶,与阮筠婷并肩继续上山,道:“有些事我也不好说,还是等你自己去发觉吧。总归对你是没有害处的。”
阮筠婷见他如此神秘兮兮的,问了又不说是什么,也知道君兰舟的性子。便也不再细问,暗暗记在心上。
很快到了竹居,君兰舟进门放下背篓,到灶间去探身打了个招呼:“北哥儿。”
虽说君子远庖厨,可萧北舒也不讲究那么多机会,宽大的袖子挽起。腰上系着围腰,左手抄着木制锅盖,右手抄着大勺,正舀起一口汤来尝味道,空气中弥散着鱼汤的清香。抬头看见君兰舟那个邋遢样子,萧北舒笑了:“好好的斯文人,看你弄成什么样子。”
君兰舟也笑了,回过身,阮筠婷已经拿了木盆舀好了水:“紧着过来洗干净。”
他们三人在一起最是相熟,君兰舟也不做做,笑着过去接过阮筠婷递来的香胰子洗脸,自个儿换了盆水又洗脚。
“阮姑娘,在大学部感觉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