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唇际绽开一抹柔柔笑意,摇晃了几下,软软倒下。
唇已乌黑,那眼却还是没闭上。那脸上的伤疤,乌黑的唇色,再衬着她唇畔的笑意,看上去着实狰狞吓人。
沙鲁俯身拉开她的手,只见银戒正面冒出一根乌黑带血的锋利小刺。
显然,诺霞是用这上面的毒自尽的!
明思心底生出一股凉气,身体也微微颤了颤。
荣烈眼底一片阴霾暗沉,“拖出去,丢到乱葬岗!”
言毕便拉着明思迈步。
沙鲁见得荣烈这般怒气勃发的模样,哪里还敢置喙。
“别,”明思站定,“她已经死了,你就算让野狗豺狼吃了她,她也是无知无觉。”
荣烈阴鸷地瞟了地上一眼,“她是故意的!”
故意死在他们跟前,想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,想在明思心里插上一根钉子!
荣烈满腹怒火!
明思此际心情的确不能算好,可是,她真做不到,也觉得没必要。不论怎么做,事实都已经成为事实了。
“没有必要,”明思轻轻摇首,“别那样做。”
这一回荣烈没有再开口,看了沙鲁一样,拉着明思走了出去。
明思只来得及回头看了沙鲁一眼,还好沙鲁领会,朝她点了下头。
一路静默的回到王府,两人都没说话。
荣烈的脸阴沉得厉害。
明思不知荣烈是几时到的,她原本以为荣烈会问她一些话,可荣烈什么都没问。
她心里有些发堵的难受。
一个前一刻才活生生的人,下一刻就那样死在面前,谁都没办法装作无谓。
明思真没想到诺霞会自尽——一刻钟前,她甚至还同她半讽半笑的说话,并不见多少阴郁。
回到主院,荣烈让明思回房歇着,自己却带着布罗朝书房大步去了。
明思在廊下站了片刻,转身回了房。
帽儿几人迈出门,见这般情状,脸上都是愕然。明思进房,她们互看一眼,也默默跟着进去了。
“小姐——”帽儿方开口。
明思垂眼摇首,“现在先别问我。”
帽儿一噤,不说话了。
灵珊接过明思手炉已经冷了大半的手炉递给兰儿,斟了盏热茶给明思。
明思接过,还是未说话。
又过了一会儿,外间传来脚步声。明思抬首一看,沙鲁回来了。看方向是朝着书房去了。
明思心里叹了口气,站起身,“我进去躺躺,你们不用进来。”
走到内间,明思揭开大氅丢到一边儿,走进了屏风。
也不想躺,就那样坐在床边,明思有些发呆。
一切来得太快,太兀然。
诺霞太快被抓,死得又太过兀然。
明思甚至还没想好同荣烈如何建议对她的处置。
她就那样死在他们面前。
似轻飘飘又是涂上了一抹阴沉的色彩。
这样突然发生的一切,让明思觉得心里生出些压抑。
荣烈说的那句“故意”,明思也不是不明白。
可是,心里还是很不舒服。
明思抓过一个抱枕紧紧抱在怀中。
她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压抑的难受来自何处?
是诺霞那样决绝的死亡,还是她说的那些话儿?
是对诺霞这样勇气的不置信,还是对自己的没自信?
在她的信念里,绝不会主动的放弃自己的生命,更从来没想过为一个男人主动的放弃,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明思忽地想起了蓝彩。
顿时怔忪。
她并不认为一定要用死亡这样的方式才能证明感情,人生除了爱情,还有别的。纵然是生无可恋,那也不代表你可以抛弃自己其他的责任。
即便没有其他的责任,她也觉得有更好的方式来铭记自己的爱情。
如果那个人值得你爱,那么他会更希望你好好的活着。
如果那个人不值得,那即便是死亡也毫无价值。
死并不难,难的是明明痛苦还要活下去,这比死更需要勇气。
明思一直是这样想的。
在蓝彩离去后,她也一度茫然,她曾将这个问题想了很多次。
可如今,亲眼听到诺霞的那些话后,再亲眼看到她那样笑着死去,明思有些动摇了。
难道她对荣烈的感情真的不及诺霞,也不及蓝彩对包不同?
而且,连她此刻都会这样想,那旁人呢?荣烈呢?
荣烈听到她之前那番话——若有两意,必相决绝……荣烈会怎么想?
爱一个人难道一定要用付出生命来证明吗?
不,不是的。
即便是付出生命,也不是诺霞这样的形式。
不是这样主动的放弃。
明思慢慢地平静了几分下来,心里淡淡苦涩笑意。
她终究是小看了诺霞,看高了她的心胸。
她虽有一身功夫,也非寻常女子可比,但她的心还是一颗依附于男人的心。她没有将自己的能力当做自己独立的倚仗,在王庭的睿亲王府那两年,她已经在无形中被圈养成了一只金丝雀。
她的心走进了死胡同。
自己那些话也许化解了她对自己的杀心恨意。所以,她原本有机会在自己递茶的时候对自己下手,她没有下手。但并没有真正让她想明白,她仍旧是妒忌自己的。
因此,她选择的那样一种方式来结束。
自己在听了她那些话,再听到她那样的遗言,若自己性子狭隘,心里定是永远有个芥蒂。就算自己想得开些,心情也不会好受。
就如同此刻。
何况,荣烈会是怎么一种感受?
明思不是男人,她没有办法去想象荣烈的感觉。
诺霞所说的那些过去,也许有她理解角度上的偏差,也有故意让明思不舒服的用意在。
可那些却一定是发生过的事实……
明思心里堵得慌。
最糟糕的莫过于,就算i猜到她的用心,可你也没办法不朝那方面去想!
早前荣烈提到的部分远不如诺霞这般细节详细。
明思咬了咬唇,紧紧的揪住了垫子,放佛这般可以让心头的那股郁结发泄些许。
揪了两把后,她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很幼稚。
诺霞已经死了。
终究是可怜而可悲。
她同她,始终是夏虫不可语冰。
明思缓缓地松开了手指,将下颌抵在了垫子上,有些疲倦。
“心里难受了?”刚闭上眼,屏风口就传来荣烈的声音。说话间,似在挑眉。
明思一怔,抬眼起来。
荣烈噙笑淡淡,看着她摇了摇首,步入屏风,在她身边坐下。
偏首四目相对,荣烈取了锦垫丢到一边,伸手揽住她的腰,叹息道,“她是个极为察言观色的,我知晓若见她,也不过是那些话。故而才不愿生烦。”
明思愣了愣,“你知道她会自尽。”
“不知。”荣烈摇首,又深深看了她一眼,“她只怕是见了你,觉着自己比不过没了指望。”
“你是说,她是听了我那些话才生了绝意的。”明思呆了呆。
她明明是……明明是开导她啊!
“宝光定在她面前歪曲了你不少,加上她性子原本就偏激,所以才存了一分不该的念想对你下了手。”荣烈噙笑抬了抬眉梢,“同你一见,发现你并不同。她自知比不得,再无念想,生了这意思也不稀奇。”
明思蹙眉——这人怎说得这般轻松?
荣烈抬手抚了抚她的眉间,语声淡淡,“这般也无甚不好。即便她不死,你以为我能饶她?她那般的性子只有两条路。要么是今日这般,要么,就算你放过她,她也不会熄了害你的念头。她自进了那间屋子,就没了出去的半分可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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