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等阴澈回话,耿国声音一提,扯着嗓子朝着越来越近的白衣人哈哈大笑道:“咱说卢文,你一小白脸,跑到这河中卖什么骚?”转眼他眼珠子一转,又大叫道:“敢情你是来迎接咱两个的?”
他心下想着,这卢文多半是知道我不曾向陛下禀报他,特意赶上来感激的。
不过才想到这里,他一眼看到站了一码头,密密麻麻地都向这边昂头望来的人群,又忖道:不对,现在卢文与咱们可是对立的,他要感激我,也不能这么明摆着。这不是让人怀疑他的立场吗?
几乎是耿国的声音一落,扁舟上吹着箫的俊美白衣人,慢慢停下了吹奏。只见他把长箫拿下后,朝着耿国和阴澈风度翩翩地一躬身,洒然笑道:“耿国将军说得不错,卢某今日正是迎接两位而来。”
他把箫顺手交给站在后面的船夫,优雅地向前走出两步,一直站到舟头上,才抬起头含着笑看向阴澈和耿国。
在见到耿国时,卢萦朝他长揖一礼,“当日之事,多谢将军。”
耿国没有想到,他还真是当众向他致谢来着?这是怎么回事?这厮脑子给烧坏了?
歪着头,耿国没有回礼,反而圆眼大瞪,盯着她嘀咕不已。
这时,卢萦转向了阴澈。
四目相对……
良久后,卢萦垂下眸光。而阴澈则哑声说道:“河上风大。卢郎还是回去吧。”一语双关,都是在劝她谨慎行事。
卢萦闻言,慢慢抬起头来,眼看大船快与自己并驾齐驱了。她示意船夫加快。
然后,卢萦转向阴澈,她含着笑,神情优雅而轻松。隐隐中,甚至带着种恶作剧般地得意,“好叫两位郎君得知,数日前。卢某已辞去市集监察司令一职。”
在两人一怔中,卢萦笑眯眯地说道:“卢某不再是朝堂中人后,闲极无聊。已拜师于清老。这洛阳也罢,天下间也罢,凡是风月客,见到我卢某,无不喊一声“师兄”。”丢出一句话,震得两人晕晕沉沉后,卢萦负着手。扬声说道:“两位都是我的故友,如今卢某入了风月道,不日将有节目出来。两位在洛阳时,可得捧场才是。”
耿国瞪大眼,好半晌才叫道:“你这厮……奶奶的,你这厮定是疯了!”
阴澈与他的反应不同,只是他也瞪大眼看着卢萦,直过了一会,他才急声叫道:“你这是干什么?你知不知道这样一来,你以后再难明正……”刚说到这里,阴澈想到旁边还有人,声音便是一哑。
两人的震惊,卢萦装作不知。她负着手,白衣翩然,而随着客船和扁舟越来越靠近码头,无数的人,都在朝这个方向望来。
瞟了一眼码头上的众人,卢萦又是悠然一笑,她示意船夫划着舟靠近了大船。
在扁舟划到了大船之侧时,卢萦的目光,有意无意地划过坐在马车中,正脸色微变,神情紧张地朝这个方向张望的邓青主仆。
目光从邓青主仆身上移开,卢萦看向阴澈和耿国,只见她笑吟吟地朝两人一凑,慢声说道:“阴家郎君可能不知,前几日,卢某人被邓氏姑子阿青给警告了。她说呀,她安排在你身边的人发现,你与耿国将军暗下协议,说要放过我卢文。她于是质问卢某,说我与你们有什么关系?不对不对,不止是你们两位,还有耿左将军,还有太子殿下,邓青小姑都深感疑惑,因为她觉得诸位与我卢文关系很不一般!”
此时,大船离码头还有百多步远,远虽不远,却因为河风猎猎,不是扯着嗓子,岸上的人根本什么也听不到。
岸上的人听不到,可船上的众人却是听了个明白。
而随着卢萦的声音落下,一时之间,不止是阴澈,便是耿国,那脸上也流露出了一抹怒色。
邓青的所言所行,太逾越了。
别说她什么身份也没有,便是真成了阴澈的夫人,也没有这般派人在丈夫身边,并说丈夫与政敌关系不一般的道理。她说这样的话,想置阴澈耿国耿秉三人于何地?她把三人与太子刘疆也扯到一块,是示意他们实是太子那一边的人了?是指责他们立场不稳了?
在耿国塌着一张国字脸时,阴澈比他还要难看。
他自是明白卢萦特意过来说这一番话的目的。
当下,他抿着唇,冷冷地瞟了一眼邓青的方向,他认真地说道:“这事我会处理,你放心。”
耿国也在一边没好气地说道:“南阳邓七的这个女儿,还被时人称做聪明贤惠,却原来是这么一个聪明贤惠法。”他转向阴澈,冷着脸说道:“这小姑这般多嘴,得想法子堵了她那嘴。如果你下不了手,我来。”
两人说话之际,只听得箫声再作,却是白衣翩跹的卢文,再次吹起了箫,一阵清亮悠然的箫声过后,只见那卢文放下箫,举着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桅杆,嘴里则放声高歌起来,“青山绵延,碧水浩荡,想这天与地,万般寥阔,人逢年少当自在,一叶舟,一管箫,吹尽逍遥曲……”他的歌声,高远而清亮,于无边的逍遥底,隐隐夹着一种说不出的冷彻。直是让听的人,从头凉爽到脚底。
耿国看着卢文那白衣风流的身影,听着他那自在逍遥的歌声。忍不住叹道:“卢文这厮还真是……我不恶他了!”
阴澈没有说话,他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,怔怔地看着那个总是白衣飘然的身影,怔怔地看着那人高歌终了后,重又吹起箫来。只是怔怔地听着箫声寥阔中,那个人,那支曲,随着那叶扁舟向着离码头甚远的地方荡了开去。
(未完待续)